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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轰爆 | 困兽(中短Fin.)

黑犀行走在泥潭中,不能撕心裂肺,不能痛哭流涕。他们的告别像一场蓄谋已久的仪式,他们的悲伤悄无声息,叫人无迹可寻。

倘若他们不是英雄——轰乡没再想下去,某种情感的轮廓已在他心里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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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乡是在一个黄昏过来的。他睁开眼时,地平线正拉扯着赤红的夕阳下坠,驳杂的色彩包裹着视野,人间好像一块巨大的琥珀。一个模糊的影子晃动在琥珀里,轰乡定睛一看,蓦地坐了起来。

“轰?”

对方微微一愣,开口应他:“我是。”

轰乡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不对,这个人不是他认识的轰,虽然他和那个轰长得毫无二致,但年龄上大了许多。难道这人是那家伙的哥哥?

“你是轰焦冻的哥哥?”嘴倒是比脑子动得快。

眼前人又愣了一下,皱眉道:“不,我就是轰焦冻…… ”他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非常复杂。今天是周二,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这之后轰讲述的内容让轰乡瞠目结舌。简而言之就是,他穿越了,来到了一个有超能力的世界,这里的人们把那称之为“个性”。这里的警察用个性制裁犯罪者,不妙的是犯罪者也拥有个性。

“不是警察,是英雄。”

好吧,更正一下。不是警察和犯罪者,而是英雄和敌人。在今天的战斗中,一个棘手的敌人使用了他的个性,倒霉的轰乡就被传送了过来。……话说,这牵涉的范围也太广了吧?

“情报说敌人的个性并非传送,你被传送过来应该是个意外。”

“竟然说是意外……”轰乡忍不住吐槽。“那我该怎么回去?”

“还不知道。”

“……”

确实是相当复杂的状况。

可这些和周二有什么关系?轰乡忽然想起轰提到的时间词。

“为什么是周二?”

“什么周二?”

“现在的情况非常复杂,因为今天是周二。你刚刚是这么说的。”

“啊……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是,因为今天是周二,所以我们得边走边说。”

“周二和边走边说又有什么关系?”

“周二的晚饭不能迟到。”

“为什么?”轰乡摸不着头脑。

“……”轰忍不住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答道:“因为周二能吃到爆豪做的荞麦面。”

轰乡还没来得及问“爆豪是谁”,就看到了靠在玄关处的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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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豪和轰乡都愣住了。

回过神来的轰乡忍不住骂了个脏字。穿越这事已经够奇幻了,睁眼看见平行宇宙的轰焦冻也够糟心了,他一个连撞衫都没法忍的人,居然撞见了平行宇宙的自己,还有比这更气人的事情吗?

“个性事故。”轰直接回答了爆豪即将问的问题。“他是敌人从平行宇宙传送过来的你。”

轰乡闻言,不愉快地抖了抖肩:“这种说法真难听啊,轰先生。”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可不是什么平行宇宙的他,我是轰乡胜己。”

“确实不是。”爆豪不动声色地接了话茬:“就算是平行宇宙,你想成为我也还早八百年呢,臭小屁孩。”说完,他看也不看轰乡恼羞成怒的脸,转身进了屋。

恶劣又自大的家伙。这是轰乡对爆豪的第一印象。

轰乡跟着轰进了屋,屋里陈设井井有条,是适合两口子居住的户型。两口子?轰乡看了眼轰,正巧他把包放在壁架上,对着厨房方向说了句“我回来了”,回应他的是从厨房传来的一句“欢迎回家”,话音刚落,爆豪就抬着碗从厨房走了出来。

“辛苦了。”

“别废话。”

轰笑着坐到餐桌旁,双手合十说了句“我开动了”。

这一连串的画面给轰乡带来了极大的打击。他实在无法相信这个长着自己脸的家伙和那个长着轰脸的家伙是这种关系。他安慰自己这是一个误会,或许两个人只是合租,但轰看爆豪的眼神太过温柔,温柔得让轰乡甚至产生了生理上的不适。一联想到那边的轰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他就鸡皮疙瘩起一身。

“轰乡,来吃饭吧。”轰对轰乡招了招手。

“不吃。”轰乡正置气,脱口而出拒绝了轰。没成想爆豪一句“随便你”让轰乡再次遭受了冷落,不知道为什么,爆豪总让轰乡怒气上涌。这个犹如镜子里的他一般的存在,却有着和他完全不同的气场。他的潜意识在比较,在竞争,在裁决。最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还是爆豪和轰的关系。他也说不清这气从何而起,一定要说的话,是他一直以来拼命抵抗的东西,到了爆豪这儿,就轻易地束手就擒了。他露出一贯的招牌式笑容,想也没想就讥讽道:“我不吃同性恋做的饭。”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可一看到爆豪,他又觉得理直气壮起来。

爆豪“哐”一声放下碗,轰乡预想他会暴跳如雷,然而那个人只是起身把餐桌上的空碗放回餐柜,而后重新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生气?”轰乡觉得奇怪。

“哈。”爆豪轻蔑地瞥了眼轰乡:“你这种臭小屁孩我见多了。”

可恶。轰乡正要反驳,就扫到了轰的眼。那双冷冽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叫他不寒而栗。轰乡噤了声,他突然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不久的之后轰乡才意识到自己的讽刺有多么愚蠢。

这个世界的英雄,就像一群行走的黑色犀牛。轰乡的讥讽,不过是用细针扎了一下他们的表皮,不痛不痒。他曾以为这些犀牛百毒不侵,直到凑近了看,才发现那黑色的表皮上多的是看不见的伤痕。

并非不痛不痒。只是连这种小伤口都要舔舐的话,那些大的伤口又该怎么办呢?

可惜这些道理,都是轰乡离开这世界之后才悟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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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乡在客厅坐了很久,直到肚子咕噜叫起来。

轰和爆豪已经回房休息,轰乡看了看表,才九点,不愧是老年人,睡得可真早。轰乡悄悄绕到餐厅,想找点吃的,刚走到餐桌边,就看见一个用保鲜膜封好的小碗,碗里盛了些冷荞麦面。轰乡硬气地扭头哼了一声,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他只得勉为其难地拉开椅子坐下,把整碗荞麦面吃了个干净。

饭饱神虚,轰乡百无聊赖地趴在餐桌上,思考起现状来。他不会要永远生活在这个世界吧?和那个爆豪呆在一起简直是地狱(虽然荞麦面很好吃)。那要怎么回去?轰说过,他是被敌人的个性传送过来的,既然如此,他总该有权利了解敌人的情报吧。轰的家里说不定有敌人的情报,这么想着的轰乡已经蹑手蹑脚地摸进了书房。

轰乡借着月光看清了书桌上的东西,几份无关紧要的文件,一些志趣高远的闲书,一张精心保存的旧照。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木制的相框端详起来,不仔细看的话,他差点把照片中的人当成自己。画面的一端,十七八岁的爆豪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双手插在裤兜里,偏头扁着嘴。另一端,轰带着青涩温和的浅笑,手捧一束花,挺拔地望着镜头。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像在拍合照,倒像是照相的那个人无意中用镜头记录下来的。

“你在找什么?”书房的灯突然亮起来,轰乡吓得扔掉了手里的相框。相框“嘭”一声砸在地上,惊得他闭上了眼睛。爆豪悠悠地走过来,捡起地上的相框,拂去灰尘,盯着看了一会儿。轰乡片刻才敢睁开眼睛,怯怯地看了眼身边的爆豪。

“敌人的情报不在这里。”被爆豪猜中心思的轰乡震惊得说不出话。

“你怎么知道……”

“啰嗦。”爆豪截住轰乡的问话:“明天和轰一起去老头子那儿,听到了吗?”

“老头子是……”谁。轰乡从爆豪的眼神里读到了“闭嘴”两个字。

爆豪看照片看得出神,轰乡虽然觉得这种沉默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却也不敢作声。过了半晌,爆豪才打破沉默,问他道:“你那边有轰焦冻这个人存在吗?”

“唔……有是有,不过我跟他没什么交集。”不像你们。轰乡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但你看到他了。”

“什么?”

爆豪不再应答。他因轰乡那张稚气无比的脸忆起了诸多往事。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谓玄妙。有的人从你眼前走过一万遍,你也会视而不见;可有的人,他一出现就进入你的视野,再也出不去。

——你看到他了,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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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豪,机会难得,一起来拍照吧!”

“不拍。”

“诶~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们说不定以后都见不到面了耶!”

“去死,无聊。”

上鸣看着爆豪的背影,戳了戳身边的切岛:“喂切岛,你不觉得爆豪今天的心情不咋样吗?”

“大概?”切岛疑惑地摇了摇头。

毕业典礼已经结束,公寓也已经搬空,按理说爆豪没有理由再呆在学校,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他心不在焉地环顾教室,又漫无目的地闲逛走廊。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想见某人的欲望,这种欲望让他觉得焦躁又羞耻。心头炽热的一块在催促他尽快找到那个人,以填补心中莫名其妙的遗憾之感。

那家伙不会已经回家了吧?

可恶,回就回了呗。最好在回家路上摔死。

这么想着的爆豪却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他竟有些紧张,每走过一个转角他都觉得害怕又期待,这种害怕和期待让他觉得自己十分恶心。

“轰君,请收下这个。”爆豪立刻捕捉到了窗外的声音,他从二楼俯看,果然找到了轰。

轰身前站着一个娇小可爱的女生,那女生低着头,双手将一束花递到轰的眼前。见轰没有收下的意思,她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也带了几分哭腔:“拜托了,轰君。”

轰看起来有些犹豫,但这样的情形逼得他只能接过女生手里的花。“谢谢你。”

手上突然一轻,女生欣喜地抬头,转而又害羞地低下去。她悄悄瞥了眼轰的校服上衣,怯生生地开了口:“轰君,我……”

她咬了咬牙,像抱着必死的决心,双手握拳匍匐在胸前,对着轰喊了出来:“我喜欢你很久了,轰君。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校服的第二颗钮扣给我吗?”

“……”

爆豪没有听下去,某种希望落空的糟糕感觉让他一秒钟也不想停留。

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要第二颗钮扣,真无聊。

爆豪“嘁”了一声,心情空前烦躁。

回去了。

到教室拿了包,爆豪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上鸣执着地叫他去拍照,他也没有理会。现在的他只想逃离学校,逃离那种席卷而来的空荡之感。

“爆豪!”他的脚步很快,导致追着他的人也气喘吁吁。爆豪从声音就辨别出了身后的人,他本想骂一句“去死,别叫我”,心里的期待却又生生把他的话改成了仅只是不耐烦的“干嘛”。

爆豪强忍着没有转头,身后的人等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才说道:“爆豪,我……找了你好久。”

“所以我在问你干嘛啊?!”一秒破功,爆豪恼火地望向轰,又马上侧头“啧”了一声。

“我……我也不知道。”轰愣了愣,说出这么无厘头的应答,他只能尴尬地补充了句“抱歉”。

轰本以为爆豪会生气,但那个人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纽扣……不在了。

爆豪想对轰敷衍的回答发火,但失落感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抱歉爆豪,我只是……想见你。”

“嘁。”爆豪的失落被稍稍拂去,但一瞟到那空荡荡的第二颗钮扣,他就觉得烦躁。

“别挡我回家的路,你这混蛋。”

“……”轰手足无措地看着爆豪,他想说点什么来挽留爆豪,但又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能用“抱歉”代替所有想说的话。

爆豪转身要走,就被一堆嘈杂的声音围住了。上鸣跑过来搂住他的肩,在他耳边嗡嗡地说了一堆话:“爆豪!不要这么冷漠嘛!拍张照又不会死!你以后会感激我的!这可是一生只有一次的高中毕业!”爆豪忍无可忍地推开上鸣,转身看见了跟随而来的切岛和濑吕。濑吕也一脸贱笑地搂住爆豪,上鸣的手又重新搭了上来。

“拍嘛,爆豪。我们可是相处了三年的好兄弟诶!”

“哈?谁跟你们是兄弟?!”

“啊,轰也在。要一起拍吗?上鸣带了相机过来。”切岛拍了拍轰的肩,把轰也带进了拍照的行列。

“我就不了。”轰摇了摇头。“你们拍吧。”

“诶~Two Top真冷漠。我不管,今天你们俩不拍照就别想走!”上鸣铁了心要把爆豪和轰装进自己的相机。“轰你就站那儿别动,濑吕你把爆豪拖过去,你们俩看镜头!”

“干嘛!别碰我!酱油脸!喂!”爆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到了轰身边,上鸣抬起相机对准他们,爆豪赶忙离轰远了些。

“准备!1——2——3,茄——子——!”

“嘁。”

一张难得的照片诞生了。切岛和濑吕凑到上鸣身边,三个人讨论照片讨论得热火朝天。

“爆豪的表情好搞笑哈哈哈哈。”

“可恶!轰这池面的微笑!”

“虽然不想拍,但还是在按快门的瞬间站住了……不愧是爆豪。”

……

作为照片主角的轰和爆豪,此刻被忘在一边,成了嘈杂中安静的一角。

“爆豪。”

“啊?”爆豪转头,在看见轰的脸那一瞬愣了愣。那人扯着一副勉强的笑容,每一块肌肉都透露着苦涩。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爆豪望了望轰恳切的眸子,不安分地侧过了头。片刻,他猛地搂住轰,将轰抱了个满怀。

“别这幅表情啊混蛋,以后还会见的,你这白痴。”

轰失神了几秒,反手将爆豪搂得紧紧的。他抓住爆豪后背的衣服,深吸一口气,爆豪陡然觉得自己两臂的骨骼都在发疼。

“爆豪,再见。”

“……知道了,混蛋。”

那一年,“再见”两个字格外有重量,那是足以抵挡一切酸楚的话语。至少在未见面的那几年,轰和爆豪都因着这句“再见”熬了过来。那是胜过所有鲜花和纽扣的约定。

轰乡指了指照片上的轰:“没想到这边也会互送纽扣。想都不用想,轰的纽扣肯定在你那儿吧。”

“……”爆豪瞟了眼轰乡,放下了手里的相框。“是又怎样。”

“真煽情。”轰乡吐了吐舌头。

那天下午的阳光把一颗金色的纽扣照得锃亮。

少年错愕地从衣兜里摸出纽扣,那是另一个家伙在拥抱结束时偷偷放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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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乡盯着碗里的煎蛋。

“这早餐跟昨天的晚饭差距真大。”

轰喝茶的手蓦地停在嘴边,刚喝了一口水的爆豪直接喷了出来。爆豪偏头看了看僵硬的轰,“噗”地笑了。

“臭小子,你很有眼光。”说完,爆豪收拾了碗筷,走到厨房去了,餐厅只剩轰乡和轰面面相觑。

“他是在讽刺我吗?”轰乡吃了口煎蛋,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没有在讽刺你。”轰放下茶杯,起身把椅子推到桌下。“是你在讽刺我。”

轰乡这才反应过来嘴里的早餐是谁的杰作。

吃完早餐,轰乡按照爆豪的指示,乖乖地跟着轰去找了“老头子”。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研究所,研究所里有许多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爆豪口中的“老头子”是这些研究员的老师兼总管。轰叫他博士,这位博士似乎是个性研究方面的专家,他给轰乡做了几项常规检查,又把轰乡关在一个黑屋子里长达五分钟。轰乡不喜欢博士,因为这个博士从看见他起就没给过他好脸色,检查到最后他的脸色更阴沉了。他让助手端了盆热水过来,让轰乡把手放进热水里,又把室内的空调温度调高,没过多久,轰乡就大汗淋漓。

“轰乡,试着把手上的汗水转化成爆炸。”

“什么?”

“我让你试着把手上的汗水转化成爆炸。”

轰在这时开口了:“博士,轰乡的世界没有个性。”

“让他做,他能做到。”博士的表情相当严肃。

轰乡茫然地把手从热水中伸出来,摊开瞅了瞅。他闭上眼睛,想象手上有噼里啪啦的火星,可想了好久双手都没有任何动静。所以说,就算让他做,没有个性就是没有啊……疼!轰乡被一阵刺痛惊得睁开了眼睛,刚刚那一瞬间他听到了爆炸的声音,但现在手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抬头,看见轰愕然的表情,博士深深地叹了口气,对轰说道:“看来我的猜想没错……轰,你过来,我得跟你单独谈谈。”

轰点了点头,转头对轰乡说了句“在这儿等我”后,就跟着博士走了出去。

博士和轰走后,轰乡又按照刚才的感觉试了几次,经历了从无到有的过程,轰乡竟逐渐掌握了要领。他有些欣喜,穿越一趟白捡个超能力,也算是值了吧。小爆炸成功了几次,轰乡开始得寸进尺地加强了爆炸的强度,一开始还玩得开心,没过多久他就被手上的疼痛折磨得不轻,房间温度太高,加之个性的副作用,轰乡差点没站稳。他赶忙收起玩心,调低了室内空调的温度。

原来超能力者并不能随心所欲。轰乡盯着自己的手,开始觉得那些超能力者未必过得快活。轰乡还在发呆,房门就被敲响了。轰乡以为是轰回来了,赶紧开了门,可站在门口的不是轰,是另一副熟悉的面孔。

“哇,绿头发的赤谷,真不得了!”轰乡发出了诚实的感叹。

门口的人愣了愣,认出了轰乡:“啊……你就是轰乡君吧。初次见面,我是绿谷出久。”

“绿谷出久,原来这边不叫赤谷海云。嗯……初次见面,我是轰乡胜己。”

“哈哈哈,你说的赤谷海云是那边的我吧?真想见见他啊。说起来,轰乡的性格虽然不像小胜,但样子真是一模一样。该说不愧是平行宇宙的小胜吗……真厉害,第一眼吓了我一跳,不过仔细看真是完全不一样。”

这边的赤谷话真多。轰乡觉得这样的赤谷相当有趣,应和着笑了几声。

“咦,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博士呢?我听博士说轰君今早会过来,他们去哪儿了?”

“不知道。”轰乡坐回椅子上。“轰让我在这儿等他。”

“这样啊……”绿谷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那我和你一起等好了。”他坐到轰乡身边,脸色有些黯然。

房间变得异常安静,轰乡受不了这种诡异的安静,只能主动起了话头:“绿谷先生,你知道爆豪和轰为什么在一起吗?”

绿谷愣了愣,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轰乡摊了摊手:“好奇而已,我想知道两个看起来根本不会在一起的人是怎么在一起的。”

“看起来根本不会在一起……吗。”绿谷忍不住笑了。“是呢,你会这么想也不奇怪,毕竟当年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你这样的想法。”绿谷像回忆起了什么,笑着问轰乡道:“在轰乡的眼里,小胜和轰应该是什么关系呢?”

他们的关系?轰乡想了想,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或许是先入为主知道了他们是恋人,所以无法再把他们套在别的关系里了。

“同学?朋友?竞争对手?似乎是这样,可又似乎不是这样。你可以用任何一种被框定的关系形容他们,但每一种都微妙地差点火候……”绿谷顿了顿,继续道:“所以,当我知道他们是恋人时,我竟产生了‘啊,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轰乡琢磨着绿谷刚才的话,那声音就再一次传了过来,他说:“轰乡,这世上有一些人啊,或许本来就是为了重逢才相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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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援还没来吗!”

“请求支援的消息已经发过去了!应该马上能到!”

现场乱成一片。爆豪边躲闪敌人的攻击,边爆破身边迅速增殖的巨型飞蛾。

“可恶。”敌人藏在密密麻麻的飞蛾中,黑压压的飞蛾群不断遮住爆豪的视线,死去一堆又来一堆,太缠人了!“索性全部炸飞!”

“爆豪,街道上可能还有普通市民,不要轻举妄动。”

“嘁,我知道!” 

战线已经拉得很长,虽然久战有利于爆豪个性的发挥,但体力下降也是不争的事实。爆豪发现每一次爆炸都会吸引大量的飞蛾,这些飞蛾趋向火光,主动消失在他的攻击里。但问题就在于,只要敌人还在,这些飞蛾就会源源不断地出现。有谁能引开这些飞蛾,让敌人暴露在空气中就好了。只要分离了敌人和飞蛾,这场战斗就结束了。爆豪制造的普通爆炸产生的火光太过短暂,大型的爆炸又会伤及无辜、破坏建筑物,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用火的家伙啊。正这么想着,眼前的飞蛾就成群地冲向上空。街道瞬间变得空旷,只剩一堆抱头痛哭的市民,和那个站在拐角处一脸惊愕的家伙。

“哈,受死吧混蛋。”爆豪扬了扬嘴角,一个爆破解决了敌人。

事件终于结束。爆豪拍了拍手,抬头看向飞蛾冲去的方向。身旁不太高的楼顶处,一片火光摇曳在空气中,热流包裹着的那个身影,在黑夜的映衬下闪闪发光。扑火的飞蛾尽数化成灰烬,火焰也慢慢消失在黑暗中。爆豪盯着那漆黑的一点看了一会儿,才缓缓收回目光。片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出现在他身后,那个人带着奔跑后的细微喘息,叫了他的名字。爆豪转身,看见了许久不见的轰。

 

“所以说——为什么我非要和你们一起吃饭啊?!”本以为外援只有轰的爆豪看着吃东西吃得正香的芦户和颤颤巍巍的绿谷恼怒地问道。

“别这么说嘛爆豪。”三奈举起筷子,边比划边说道:“这是毕业后第一次见面吧,机会难得,你都不想和我们聚一聚吗?”

“闭嘴,你这黑眼窝。”爆豪嗤鼻偏过了头。

“真过分爆豪,你竟然到现在都没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芦户三奈,请不要再忘记了!”

“叫什么都无所谓吧。”爆豪撑着头,看向与轰相反的方向。

“没想到小胜你也在大阪,真巧。”绿谷刚发言就被爆豪瞪了回去,他只得转头问芦户道:“芦户下一步去哪儿?”

“啊!”芦户仰头舒了口气:“职场新人真是太累啦!我不要再去全国各地体验啦!可是话虽如此,我还是不得不去名古屋啊!”

“是吗?我的话,下一站去京都呢。轰呢?你去哪儿?”绿谷看向轰。

“我也去京都。”说完,轰犹豫了会儿,问道:“爆豪,你接下来去哪儿?”

“啊?”爆豪没有回头。“和你没关系吧。”

轰愣了愣,沉默着低头喝了口酒。气氛突然变得尴尬,大家都干笑着打了个哈哈,埋头吃起了饭。

“嘁。”爆豪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在说完“我回东京”后,迅速把肉送进了嘴里,好像无事发生一样。

那之后,大家都安静下来。店外下了场阵雨,滴答滴答的雨声由小变大,又由大变小,直到声音全无,店里的人才纷纷放下筷子。

“咦,轰君是睡着了吗?”坐在轰对面的芦户突然说道。

“哈?”爆豪看了眼身边的轰。“这家伙的眼睛好好地睁着呢,笨蛋。”

“可他看起来意识不太清楚的样子……”芦户站起身,用手在轰的眼前晃了晃。“轰君?喂——轰君——?”

“嗯……”轰确实不大清醒。爆豪拿起轰的杯子闻了闻,问道:“这是混蛋阴阳脸自己点的酒吗?”

“我记得轰君点的是啤酒来着……啊!不会是和我的搞混了吧!”芦户喝了口自己的酒,捂住了脸:“难怪我觉得今天的酒不够味。”

“爆豪……”话还没说完,轰就倒头靠在爆豪的肩上,睡了过去。爆豪抬了抬手臂,无情地把轰推倒在座椅靠背上。“麻烦死了,你这混蛋!喂!你们谁知道阴阳脸住哪儿?”

绿谷和芦户都摇了摇头。

“……切。”爆豪踢了脚桌子:“臭久,去打车。”

绿谷点点头,赶忙走出了店,爆豪看了眼熟睡的轰,轻轻把他架在肩上,跟了出去。把轰塞进出租车后,爆豪退了出来。

“送他回去。”绿谷愣了愣,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说的就是你啊混蛋臭久!”爆豪再次确认了指定人选,可就在这时,轰从车里伸出一只手,拽住了爆豪的衣服。爆豪试图挣脱,但正如他当年没有挣脱考拉轰一样,这次他也没有挣脱轰的拖拽。

“你这握力混蛋!!放开我!去死!真的给我去死!”爆豪推搡着轰的头,反而给轰留出空隙,推到最后轰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死死缠住了爆豪的腰。

一旁的芦户看不下去了,劝道:“爆豪,今晚就让轰君住你那儿吧!”

“哈?!谁要让他住?干脆让他死在街头好了!”爆豪还在强烈反抗,司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们到底走不走?”

“啧。”爆豪猛地推了把轰,还是推不开,只能被轰缠着钻进车里。“走!谁说不走了?!”

“爆豪,明天我们去车站送你呐——”出租车在芦户的喊声中扬长而去,两个人影随着车辆的前行逐渐消失在五彩斑斓里的夜色里。爆豪砸了咂嘴,小声嘀咕了句“无聊”。

 

“喂,阴阳脸,醒醒。”爆豪推了推睡得正熟的轰,见他没有清醒的意思,只能把他拉下了车。

“混蛋,快醒醒!你准备让我把你扛上去吗?!”轰依然像死猪一样瘫软在爆豪身上。

“干脆把你扔这儿得了!”爆豪边说边把轰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拖着他进了酒店。

打开房门,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爆豪以为他终于醒了,于是狠狠地甩开他的手臂。轰茫然地靠在墙上,瞳孔聚焦在爆豪身上后,又重新黏住了爆豪。

“你这得寸进尺的混蛋!”爆豪忍无可忍地把轰扔到床上,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只见轰端坐在榻榻米上,半睡半醒地眯着眼,身体晃也不晃,坐得很直。爆豪被轰的样子逗笑了,他边擦头发边走过去,坐到轰面前。

“真逊啊,放水混蛋。”爆豪露出狡黠的笑容,这个样子的轰,真是不多见的有趣风景。

听见爆豪的声音,轰睁开了眼睛,他打量了爆豪片刻,轻声说道:“爆豪,我好想你。”

“……”爆豪看着轰迷离的样子,知道他还没有醒。

“我好想你。”轰正襟危坐地重复着这句话,搞得爆豪很不好意思。“知道了混蛋,别再说了。”

轰的眼一会儿闭上,一会儿又睁开。“毕业后大家都在全国各地跑,要怎么才能见到你呢。想见你的时候却发现毕业时连你的电话都没要。要是那时候能鼓起勇气就好了……”

爆豪始终看着轰,轰却突然伸出双手,盖住了爆豪的眼睛。“爆豪你……不要看我。”

爆豪被轰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赶忙挥开轰的手,可刚挥开,那双手又胡乱地遮住他的眼睛。爆豪抓住轰的手腕,强行把它从眼前移开,这不移还好,一移,爆豪直接愣在原地。

“你这家伙,竟然哭了啊……”爆豪松开轰的手,一时间不知所措。

被发现的轰猛地搂住爆豪,将头靠在爆豪肩膀上。“爆豪,从毕业起我就一直在想,我对你到底抱有什么感情。”轰的声音擦着爆豪肩部的衣服布料流动在空气里,变得有些闷。“我想了无数种,可除了喜欢还能是什么呢?我喜欢你啊,爆豪。”

“……”爆豪拍了拍轰的背,仗着他不清醒,才得以说出尚算温柔的话语:“你脑子坏掉了,轰。”

“爆豪……”轰没有理会爆豪,他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自己想说的话,试图让爆豪知道他的心意。

“你真的是个十足的混蛋。”爆豪小声呢喃。“这些话,至少等清醒的时候再说啊……”

“爆豪,我喜欢你。”

“知道了,你这白痴。不要再说了。”

“爆豪,我想亲你。”

“……别自说自话。”

“还想和你做爱。”

“……”

语毕,轰在爆豪的爆破声中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轰清醒时,已是日上三竿。他强忍着头痛看了眼时间,“噌”地从床上跳起来。再不快点的话,新干线就要开了。来不及思考所处之地是哪儿,轰就匆匆忙忙下了楼。路途并不顺利,时间在两个红灯中飞速流走,快到车站的时候还遇到了大堵车。

“师傅,就到这儿吧。”轰急忙下车,跑着去了车站。

轰远远就见检票口处的绿谷和芦户,但他没有看见爆豪。他边跑边张望,依然没有搜索到那个想见的身影。芦户发现了他,挥手和他打招呼,他跑上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爆豪在哪儿。

“小爆豪已经进去了噢,轰你来得太晚啦!”

“进去多久了?”

“刚进去来着……诶,轰君?”

绿谷和芦户看着跑到自动售票机旁,又迅速折返回来检票的轰目瞪口呆。

“诶诶诶,轰你要直接回东京了吗?”

“我去送爆豪。”这么说着的轰已经飞奔了进去。

这次不好好说出口的话,不就和那时候一样了吗?至少……至少要到爆豪的联系方式啊。轰直奔爆豪所在的月台,车门已经打开,月台上的人陆陆续续走了上去,轰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每穿过一层人流,失落感就在心上包裹一层。他的脚步逐渐慢下来,最后停留在原地。下次……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乘客几乎都上了车,月台变得空空荡荡,只剩零星几个人还在上车。轰抬眼,眸子忽然亮了起来。

“爆豪!”轰冲到车门边,叫住了前脚刚踏上车的爆豪。爆豪闻声转头,一脸错愕地将他望着。

“阴阳脸?你这混蛋怎么在这儿?!”

“爆豪,我有话想跟你说……虽然有点唐突,但我……”

“车门即将关闭,请各位乘客尽快乘车……”

“我曾经做过很多让你讨厌的事,我知道这些话会给你带来困扰。但我还是想说……我想了解你,也忍不住想要亲近你。体育祭那时候我……”轰察觉到自己因为慌张开始了胡言乱语,他咬了咬牙,重新起了话头:“爆豪,我……”

“车门即将关闭,请各位乘客尽快乘车……”

“可恶!”轰一急,索性跳进车里,他抬起头想要继续说,却被爆豪狠狠地推到了车外。

“你这家伙,居然要从体育祭说起啊……”爆豪憋不住笑了,他那落拓不羁的笑容映在轰眼里,让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喂,放水混蛋,你想说的那些话,我昨晚就听过一次了!你要是还有脑子的话,就在这之后主动联系我!”

车门在轰和爆豪之间徐徐合上,轰在愣怔中听见了爆豪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要去京都吗?全国体验结束后,在东京再见吧。”

列车驶过的风吹乱了轰的头发,轰望着远去的列车,愣愣地呢喃了声“再见”。

 

“他买了张去东京的票,只是为了去月台送爆豪?!”轰乡忽然觉得轰是个傻子。

“是呢,我们都以为他会直接跟着爆豪回东京去,但似乎被爆豪赶出来了。”

确实,换我我也要把他赶出去。轰乡暗自腹诽。

“刚从车站出来的时候,轰君精神状态很差,不过在那之后他翻看了一下手机,马上就振作起来了。”

“肯定是那家伙给他发了消息吧。”轰乡咂了咂舌。

“哈哈哈,谁知道呢……”绿谷想起轰那欣喜的样子,笑了起来。

事实上,爆豪并没有给轰发消息,但他确实在轰的手机上动了点手脚。

直到轰放弃思考前一天晚上自己对爆豪说了什么,并在联系人列表里瞥到那个想也想不到的名字时,他才总算明白了爆豪口中那句“东京再见”的含义。

原来所有“再见”都不是随口之言。

——真想快点回东京啊。

轰看着联系人列表里的“爆豪胜己”四个字,露出了喜悦的微笑。

再见,爆豪。东京再见。

 

>>

 

这一次进来的是轰和博士,绿谷迎上去,又在看见轰的一瞬停下了步子。

“轰君……”绿谷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皱眉望向轰身后的博士,问道:“博士,真的是那样吗?”

博士的眼睛带着某种怜悯和遗憾,点了点头。轰的脸色不太好,那黯然的神态是不久前轰乡在绿谷身上见过的。

“都是因为我。”绿谷垂在身侧的手攥起了拳头。“要是能在他发动个性前就一击解决的话……”

“绿谷,你没必要把什么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轰的声音沉沉的:“明天不是还要做一次检查吗?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会有办法的。”

“抱歉,这种时候还让你为我担心。”绿谷的消沉显而易见,但他还是勉强地笑了笑:“你说的没错,会有办法的。”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请先不要告诉爆豪。如果明天结果出来真像博士推测的那样,也至少让我亲自和他说明,拜托了。”轰黯淡的眸子带着十足的恳切。

绿谷眉头蹙得更紧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即使如此,他还是冷静地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轰乡预感到事情不妙,而且这件事和他有关,他说话不懂察言观色,于是直接问道:“所以我是回不去了吗?”他毫无恶意,只是发表了在自己看来最糟糕的情况。没想到博士因为他的发言狠狠瞪了他一眼,用近乎冷漠的声音回答了他:“小子,你最好回不去。”

轰乡被博士说得有些委屈,说到底他的穿越不就是这个世界的责任吗?关心自己的去留又有什么错?更何况大家表现出来的样子都直指不乐观这边,他又能有什么好心情?回家路上,轰一言不发,轰乡一想到轰八成也觉得他不懂事,就更郁闷了。

快走到家门口时,轰突然开了口,他温柔地摸了摸轰乡的头,说道:“别担心,过几天你就可以安全回家了,我向你保证。”听到这句话的轰乡忽然想蹲在地上大哭一场。轰乡讨厌被当成小屁孩来对待,但穿越之后他不是没有过不安。他再怎么坚强也终归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轰的话就像一味强心剂,给了他不少力量,但也让他想要放下所有伪装,像个小孩那样撒娇,把他受过的不满和委屈全部倾吐出来。轰乡吸了吸鼻子,最后还是抑制住了大哭的欲望,对轰说了句“谢谢”。轰拍了拍轰乡的头,继续道:“我有一件事要请求你,轰乡。今天在研究所的对话,请全部对爆豪保密。”轰乡知道这对轰来说很重要,于是轻轻点了点头,但他还是没忍住刨根问底:“可这为什么要对爆豪保密?”轰没有回答,他收回手,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时机到了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的。爆豪那边也一样。”轰乡听了,没有再问下去。

他们很快就到家了,爆豪等在玄关,好像知道这个点轰会回来一样。

“我回来了。”

“老头子怎么说?”

“爆豪,‘欢迎回家’。”

“嘁,真麻烦。”爆豪顿了会儿,还是说了:“轰,欢迎回家。现在可以告诉我那老家伙怎么说的了麽?”

“博士说,地壳运动停止时轰乡就能回家了。”

“怎么回去?”

“和来的时候一样。”

“没有代价?”

“……”轰默了几秒:“没有代价。”

爆豪盯了轰许久,才转身回屋。

那一整个下午,轰乡都没有见到爆豪和轰。轰似乎去了事务所,而爆豪即使是休假,也要花大量时间在训练场锻炼体能。轰乡一个人在家,一会儿发发呆,一会儿看看电视,电视里都在放和昨天地震有关的新闻,轰乡不一会就看困了,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起来,直到房门“咔擦”一声打开,他才半醒过来。

轰乡迷迷糊糊地对门口的人说了句“啊老爸……欢迎回家”后,翻个身又睡着了。爆豪挂衣服的手停顿片刻,远远地望了眼轰乡,轻轻说了声“我回来了”。

周三没有荞麦面吃,但爆豪依然是主厨,轰回来的早,帮忙打了下手。要知道,即使是轰乡,也不得不承认爆豪厨艺的出色。他甚至想过,如果能每天吃爆豪做的饭菜,那留在这个世界也不错。可转念又觉得这种为吃折腰的想法太没骨气,只能再三坚定了回家的信念。

轰和爆豪都不是多话的人,所以餐桌成了轰乡的主场。他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那个世界的事,轰认真地听着,偶尔问几个问题,爆豪看似漠不关心,其实也会在关键时刻不友善地点评几句。轰乡莫名其妙地习惯了轰和爆豪在身边的状态,他甚至开始知道怎么应对爆豪的刀子嘴了。

“说起来,为什么你们结婚这么久,还叫着彼此的姓呢?”

“结婚?”

“对啊,你们没有领证麽?”

“或许在你的世界我们可以结婚,但这个世界还不行。”

“可就算不结婚,同居了这么多年,也该叫对方的名字了吧?”

“……臭小屁孩,别多管闲事。”

“切。老大不小的人了,还不好意思叫恋人的名字,你还是平行宇宙的我呢!真丢人,爆豪。”

“嚯,臭小屁孩口气倒不小。”爆豪轻蔑地笑了笑。“叫名字这种事需要你来教我?你想听?行啊,今晚到我房间来听。”

“切,你就是不敢叫,还让我到你们房间……去听……”轰乡说着说着明白了爆豪的意思,丰富的想象力让他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啊——真是臭不要脸的大人!轰乡瞪了眼爆豪,爆豪还配合地瞪了回来。轰乡看着爆豪那张写满“赢了”的脸,气得牙痒痒。

这天,轰乡和那两人一样,九点就躺在了床上。因为刚吃完饭,他就被爆豪催着去洗了澡。轰乡辗转反侧睡不着,他挠了挠头,起身去上厕所,在经过轰和爆豪房门时,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轰和爆豪并没有睡,那两个人还在说着什么,好奇心驱使轰乡悄悄靠近卧室门,蹲坐下来。

“爆豪,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

“那我就算把地球炸烂也会把你这混蛋找到的。”

“如果找不到呢?我是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找个新的恋人。”

“……你要是出轨就直说好了,我现在就能让你消失。”

“没有那种事。”

“我是因为你才有了恋人,不是因为需要恋人来找你。你他妈搞清楚了?”

“……”轰沉默了很久,这时间长得轰乡以为自己聋了,他把耳朵贴在门上,才终于听到轰的声音:“爆豪,我们结婚吧。”

“哈?就算你这么说……”

“没有领证的地方呢。啊……要是早间新闻播报同性婚姻合法化就好了。”

“不结婚也无所谓,我哪儿也不去。”

沉默。

“没想到这种情况下我也能被你撩拨到啊……”

“这种情况?哪种情况?”

又是沉默。

“等等轰,臭小屁孩还在隔壁。”

“听不见的。”

……听得见啊混蛋!轰乡终于意识到刚刚的谈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次沉默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沉默,只是两个人的嘴没空说话而已!有什么被扔到地上,房间开始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一连串压抑的喘息。

“等一下,让你等一下啊……”

“我会慢一点的,疼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哈……”

“疼么?”

“……”

“胜己?!”

“快动,你这磨磨唧唧的混蛋。”

“唔。”

“混…蛋……焦…冻…太快了……”

……

……居然真的只在床上叫名字吗?!

轰乡后悔了。他好好躺在床上睡觉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出来上厕所?上厕所就上厕所,为什么非要跑来人家卧室门口偷听?偷听也就算了,偏偏还证实了这么羞耻的事情!轰乡胜己啊轰乡胜己,你真是输得五体投地。

轰乡最后连滚带爬地回了房间。他发誓这是他人生中最尴尬的夜晚,没有之一。

 

>>

 

轰乡拂晓就听见了客厅的动静。他打了个哈欠,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看见了坐在餐桌前的轰和爆豪。

“早。”轰跟他打了个招呼。“昨晚睡得好吗?”

……Hello?Excuse me?你们好意思问我轰乡胜己睡没睡好?前半夜偷听是我的错,但后半夜你们也太张狂了吧?稍微为隔壁屋的未成年人考虑一下ok?别人做也就算了,你们……轰乡越想脸越红……你轰可是顶着那张轰焦冻的脸在上着另一个长着我脸的家伙啊?!虽然性格不一样,但想象中的脸是一样的啊?!这四舍五入等同于…等同于那边的那家伙……啊!混蛋成年人!轰乡的内心像一口沸腾的热锅,这口锅正把轰和爆豪泡在里面当食材煮。

“托你们的福,我睡得相——当——好——!”轰乡一字一顿地答。只见轰咳嗽两声,心虚地把视线移到了报纸上,爆豪则像没听见一样,安静地吃着早餐。轰乡跺着脚走进浴室,用冷水冲了把脸。

今天爆豪要上班,所以先一步出了门,走的时候,他对轰说,“我走了,再见”,轰则认认真真地回了句“再见”,昨天也是这样,轰乡觉得奇怪,问轰为什么不像普通家庭那样,说“我走了”和“一路走好”。轰笑了笑,说,因为再见比较重要。

他们再次来到研究所,重复昨天的检查。轰乡又被关进了小黑屋,也被再次要求把汗水转化成爆炸。轰乡对个性的控制比昨天熟练多了,但他明显感觉爆炸的副作用变弱了。

博士还是板着张脸,他的气场比昨天还要阴沉,对轰乡的态度也更加不善。数据出来后,他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轰接过博士手中的数据,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呼了出来。

“与地震波完全一致。”

“嗯。”

“……焦冻,趁这两天,好好和亲人告别吧。”

“谢谢你,博士。”

轰乡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叫好好和亲人告别,轰他怎么了?

博士一边叹气一边摇着头走了,轰乡追上去,大吼着问道:“博士,轰他怎么了?喂!博士!”博士沉着一张想要发作的脸,甩开轰乡抓住他白大褂的手,俯看着他。那黝黑的脸庞突然凑近轰乡,沉郁的气场压得他喘不过气。“你走的那天,就是英雄焦冻陨落之日。也就是说,是你——”他用食指重重地戳了戳轰乡的胸口。“杀死了轰。”

轰乡退后一步,摔在地上。他的大脑迅速运转着,试图解析“陨落”和“杀死”的含义。白大褂从视野前幽幽地飘了过去。轰乡久久凝视着刚刚博士所在的位置,双脚瘫软,站不起来。

“轰乡!你没事吧!”轰跑过来把轰乡扶起来,轰乡木讷地瞟了眼轰,缓缓地吐了口气:“我没事。”他又做了个深呼吸,逐渐平复了情绪:“我没事,但你有事,对不对?”

轰怔了怔,沉默地避开了轰乡的视线。这等于证实了轰乡的话,轰乡只觉心里一阵难受。

“你说时机到了就全部告诉我。”轰乡用余光扫着轰,他害怕知道真相,可又觉得这件事自己需要担责。

轰叹了口气,如释重负般的语气:“也好,轰乡,你陪我去个地方吧。到了那里,我会告诉你全部的。”

轰乡点点头,跟着轰走出苍白一片的研究所,转而走进另一片被太阳照得更加苍白的空间里。

或许是在研究所呆太久的缘故,轰乡看什么都苍白,别说是四周的景象了,就连身边的轰,也好像要消失一般,透着亮晃晃的白光。

 

>>

 

家门是冬美开的,她一把抱住轰,边揉轰的头发边说道:“焦冻,好久不见。你突然发消息说要回来真是吓我一跳,你有重要的事吧,夏雄和爸爸都回来了。爆豪君呢?他还好吗?这次没有一起过来吗……”冬美边说边抬头望了望轰的身后,轰乡的身影就这么映入她的眼帘。

“诶?!”冬美猛地放开轰,推了推眼镜,不可置信地问道:“焦冻,你和爆豪君……生孩子了?!而且还长这么大了!怎么做到的……”冬美的三观一时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姐姐,不是这样的。”轰扶额,轰乡的事一时难以解释清楚,况且他回家的目的本来就和轰乡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姐姐,先让我们进去吧。”

“啊,抱歉。光顾着惊讶了……”冬美的眼神始终游移在轰乡身上,轰刚脱鞋走进玄关,她就抓住轰的手臂,小声问道:“焦冻,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轰乡胜己。”

“轰乡……唔。”冬美听了姓氏,反思起自己刚刚那荒谬的推想。但轰乡和爆豪实在太过相像,冬美又开始怀疑起他是爆豪的远房亲戚。

“他呢?”

“爸爸在书房呢。”冬美捋了捋头发:“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这孩子的。”

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上了楼。轰乡则跟在冬美身后,来到轰家的会客厅。会客厅的矮桌上放了几盘水果,夏雄盘腿坐在桌旁,看见轰乡的时候明显愣了愣。

“这是……焦冻和爆豪君的孩子?”夏雄提出了和冬美同样的疑问。冬美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这是轰乡君。”

“抱歉抱歉,因为轰乡君和那时候的爆豪君长得太像了!”

轰乡哈哈笑了笑,摇头说了声“没事”,跪坐下来。冬美把水果推到轰乡面前,轰乡看着她热切的眼神,不好意思地吃了一块。冬美和夏雄虽没有明说,但眼里都充满了好奇,轰乡把水果咽进肚里,牵了话头:“我是因为个性事故被传送过来的平行宇宙的……”轰乡顿了顿:“爆豪胜己。”说出口的那一刻,轰乡觉察到自己对陈述这个客观事实没那么厌恶了,不过,该说明的事情还是要说明:“我叫轰乡胜己。”

惊讶的表情浮现在冬美和夏雄脸上,但那些微的惊讶仅是一闪而过,硬要说的话,这惊讶还没刚才的好奇来得醒目,现在,无论是好奇还是惊讶,都被某种司空见惯的平静取代了。

“那还真是糟糕。”冬美低下头,眉心紧了紧,却在抬头的一瞬恢复了常态,要不是轰乡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冬美,他甚至要怀疑自己看错了冬美深藏在眼底的担忧。“辛苦你了,轰乡君。”语毕,又问道:“焦冻有没有说过你怎么回去?”

“地壳运动停止的时候我就能回家。轰……轰前辈是这么说的。”一直以来都直呼其名的轰乡嘴瓢了一下。

“这样啊……”

“我相信他们。”这话几乎脱口而出,说完轰乡自己也愣了愣。

冬美愣怔后露出释然又温柔的微笑,“嗯”一声后转移了话题:“轰乡君的世界也有焦冻吗?”

“啊……嗯。”轰乡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让人火大的脸。“有,但那边的轰焦冻跟这边的轰没法比。虽然他成绩好,但跟我比起来也就那样了,不管怎么说,田径这方面我绝不会输给他。说起来,不久前的田径比赛他因为受伤退赛了,真不甘心,本来可以好好比一场的。那家伙狂妄又自大,除了他老爹,没谁能入他的眼。那家伙是个无聊透顶的父控!”轰乡痛快地骂完,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几秒后,冬美和夏雄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久久不能平息。轰乡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了,虽然那是平行宇宙的轰,但再怎么说也叫轰焦冻,在轰的家人面前说这些,实在不和体统。谁料想冬美接的话竟然是:“了解得真清楚啊,轰乡君!”轰乡一听,炸了毛,他怕冬美和夏雄误会他和轰的关系,赶忙挥了挥手:“一点儿都不了解,我和他完全不熟,不熟。”两个“不熟”说完,轰乡心底莫名产生了空落落的感觉,他摇了摇头,又骂了句:“我最讨厌那家伙了!”

冬美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道:“轰乡君,可以再和我说说那边的事吗?”

轰乡知道冬美和夏雄想听什么,他把轰焦冻的糗事一件接一件地抖了出来,冬美和夏雄的笑声就没断过,这期间,轰乡也套出了许多轰的事迹,谈话愉快到他甚至没注意已然站在他身后的轰。

“焦冻来啦。”冬美边说边给轰让出位置,轰点点头,沉默地坐下来。眉飞色舞的轰乡见到轰,立刻噤了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安感和自责感重又涌上心头。

“和爸爸说完了?”冬美把另一盘水果放到轰身前,轰低头看了看,“嗯”了一声:“妈妈在原来的房间?”

“嗯。”冬美的眼神很平和,但此刻的平和与面对轰乡时截然不同,说是平和,不如说是准备好面对一切的冷静和坚毅。

轰看似有些犹豫,过了片刻,他才轻声道:“我最后再去找她。”

“好。”冬美应。

轰叹了口气,直奔主题:“夏哥,姐姐,我有话跟你们说。”

冬美和夏雄点了点头,一旁的轰乡屏住了呼吸。

故事很简单。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英雄和敌人陷入苦战。一直没有暴露个性的敌人在太阳下山时终于施展了个性。那是能把人抛向宇宙的个性,一旦中了,就会消失在银河里,尸骨无存。他本打算对在场的所有人施加个性,但他失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让他露出破绽,他的攻击被英雄的冰墙挡了回去。众人得救了,但那是有代价的得救。敌人紊乱的个性一部分顺着冰墙施加给英雄,一部分受地震波的影响变质,波及到另一个世界。英雄本该死在那个美丽的黄昏,但他运气好,向平行宇宙借了延期的机会,可借来的东西终要归还,时间一到,他依然要被死神带走。

轰乡猜到个七七八八,但真到轰亲自说出口时,他还是被无穷无尽的沉痛淹没了。除了沉痛,他还感到深深的自责。他想起博士说的话——没错,他多像个刽子手。他是敌人制造的死神,突如其来地掠走轰,而后将他埋在星辰遍布的葬岗。

轰乡抬头,在看到冬美和夏雄的一刻猛站起身,他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只得掩着嘴跑出去,扔给房间里的人一句“抱歉”。轰家很大,轰乡横冲直撞,马上就迷了路。他难受得紧,只能蹲在地上缓了会儿,才站起来寻找来时的路。

轰乡扶着墙走了一段,突然看见一道光亮,前方的房门狭窄地开着,轰乡透过门缝向里望去,轰冷太太正坐在阳光下,抚摸着花瓶里的花。轰乡看那样子看得入了迷,他下意识地把手搭在门上,细小的声响马上吸引了轰冷太太的注意。

“是焦冻回来了吗?”太太向门口张望。轰乡“哗啦”一声推开门,他竟不想逃开,这个房间充满了平和的氛围,让他想要钻进去,躲起来。

轰冷太太愣了愣,对轰乡露出温柔的笑容:“是爆豪君的亲戚吗?”

“不是!”轰乡有些急躁:“我是……”他想起自己“刽子手”的身份,眼神黯淡下去。轰冷太太察觉到这一点,没有追问,她对轰乡挥了挥手,示意他坐进来。轰乡走过去,安静地坐在轰冷太太对面。

“爆豪君还好吧?”轰乡点了点头。

“他们俩现在过得幸福吗?”轰乡又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轰冷太太的笑容更温暖了。

不知怎的,轰乡的眼泪就这么簌簌地掉下来。他在轰冷太太惊讶的视线中不断抹去泪水,但泪腺像偏要和他作对一样,源源不断地分泌着眼泪。昨天回家的路上,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安慰他的?他为什么会觉得此前最糟糕的情况是回不去?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又这么任性?他一次一次地伤害轰,伤害和轰有关的所有人。为什么温柔的人不得不死去,他这样的家伙却能活下去?轰乡用手臂遮住眼睛,从抽泣变成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轰做了很过分的事,我伤害了他,伤害了爆豪,伤害了所有人。是我破坏了一切。对不起……”轰乡的情绪近乎崩溃,他的肩膀在明暗交界的地方颤抖着,眼睛红成一片,嗓子也变得沙哑起来。轰冷太太愣了一会儿,上前搂住轰乡。她什么话也不说,任由轰乡哭着。轰乡在轰冷太太的庇护下哭了很久,才稍微冷静下来。轰冷太太让他抬起头来,为他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她抚摸着轰乡的头发,轻声说道:“谁从一开始就知道怎么去爱呢?这是倾尽一生去学习也不为过的课题,我也是……在伤害别人之后才懂得这个道理的啊。”

轰乡木讷地望着轰冷太太,正要说点什么,身后的房门就被推开了,来人是轰。他知道轰是来跟轰冷太太告别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听一遍真相,只得站起身,逃也似地冲出了房门。

轰盯着轰乡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

“焦冻,这孩子是?”

轰收回视线,拉上门,坐到轰冷太太身边,这才抬头,说道:“妈妈,说来话长。”

 

>>

 

轰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轰乡,轰乡抱着腿,靠墙坐着。

“轰乡,我们走吧。”

轰乡一反常态,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跟在轰身后,冬美站在门口等他们,阳光正把她的头发勾勒得发亮。她递给轰两把伞,说道:“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我看你没带伞。”轰接过来,说了句“谢谢”。大家都沉默着,直到轰快走出大门,冬美才叫了轰一声:“焦冻,再见。”轰怔了怔,望向冬美,冬美微笑着朝他挥挥手:“要好好和爆豪君告别啊,说了‘再见’的人们,是一定会重逢的。”轰的瞳孔骤然放大,那双眸子里不知藏了多少情绪,直等到那些情绪回到更深的眼底,他才沉沉地应了句“嗯”。

大门关上,轰抬头看了眼某个方向,这才向前走去。轰乡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二楼窗边伫立着一个高大的黑影,正凝视着他们。轰乡一步一回望,直走到拐角,那黑影也没有消失。轰乡愈加难过,他深吸一口气,忍着眼泪,可好巧不巧,轰在这时说话了:“轰乡,谢谢。”这让轰乡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唰”一下涌了出来。

“你谢我什么?!”轰乡吸了吸鼻子,使劲抹了把眼泪。“我回去的那天你会死!我会把你从这个世界带走!是我杀了你!”

轰听到这些话,竟微微笑了笑:“轰乡你……有很多地方和爆豪很像。”说完,他的眼神马上暗了下去。“你记住,你是受害者,你不需要为这件事承担责任,不要再去想那些闲言碎语了,那些东西和你无关。”轰知道轰乡在思考,在困惑,在自责。他固然能振作起来,但那一定是嚼碎并消化了所有恶毒言论之后的事情了。

“可是……”

“谢谢你,轰乡。”轰决绝地打断了轰乡的话,郑重其事地说道:“谢谢你陪我来和家人告别,也谢谢你让我有机会亲自和他们告别。”

轰乡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每到这样的关头,轰总能把他安慰好,可他却什么也不能为轰做。他咬了咬牙,用胳膊在脸上胡乱一抹,说道:“我不会告诉爆豪的,你自己跟他说。”

轰一愣,难得地扯出一丝笑:“谢谢你,轰乡。”

“不用客气。”轰乡硬气地甩了甩手,走到轰前面去了。

轰之后要配合事务所采集敌人的数据,因此和轰乡在十字路口就分道扬镳了,轰乡一个人走回家,一开门就看到了坐在餐桌前的爆豪。

“我回来了。”

“轰呢?”爆豪看起来对他毫无兴趣。

“去事务所了。”

“……”

轰乡走进来,坐到沙发上,能离爆豪多远就多远,他怕爆豪问他有关轰的事,但爆豪只是一直盯着他,什么话也没说。轰乡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果然,过了半晌,爆豪问轰乡道:“下北之战殉职的英雄是谁?”

“什么?”

“敌人的个性因为地震而失常,变质的个性把平行宇宙的人传送了过来,同时,在本次战役中,有一位英雄殉职了。”

轰乡打了个哈哈:“嚯,那看来这个平行宇宙的倒霉家伙是我没错了。你在今早作战会议上听来的?各方英雄都出马,看来我马上就能回家咯!”

爆豪盯着轰乡的眼睛,重复了一遍:“下北之战殉职的英雄是谁?”

轰乡后背发毛,他边祈求轰快点回家,边对爆豪信口雌黄:“你问我?你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神仙。”

爆豪默了一下,起身走到轰乡身边,伸手揪住轰乡的衣领:“我最后问你一次,下北之战殉职的英雄是谁?!”

“我说了我不知道!!”唯独这件事,他轰乡胜己绝不毁约。爆豪的眼里尽是血丝,那攥着轰乡衣领的手不断用力,轰乡的后颈被割得生疼。他想逃离爆豪,双手一仰,竟制出几轮小爆炸,将自己弹开了。他没来得及注意爆豪的反应,因为自己就足够惊愕了。倒不是为自己活学活用使出了爆炸,而是这爆炸的强度和副作用都比早晨更小了。他想起博士对轰说的话,难道与地震波一致的是他的个性吗?也就是说,当他个性全无时,一切都会结束。认清这一点的轰乡颓然至极,一切都在朝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而他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那个该死的敌人,让他成了无力的旁观者,更成了无情的见证者。他握紧拳头,用力锤了几下地,如此还不够,他又用尽全身的力气,循环往复地操作着手心的汗液,可无论怎样,那爆炸都只有微弱的杀伤力,与第一天在实验室时完全不同了。“该死!该死的!”手心传来阵阵疼痛,轰乡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看着满是伤痕的手,抬头看向爆豪。天色已经昏黄,爆豪站在阴影里,轰乡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揉了揉眼睛,垂下手,沉默着,那边的爆豪也沉默着,轰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门在这时打开了,轰在开门时就察觉到异状,匆匆忙赶了进来,他望了望爆豪,又望了望轰乡,舒了口气。“爆豪,我回来了。”

爆豪没有像往常一样说“欢迎回家”,轰看上去也没有要提醒他的意思,轰乡只能在心里替爆豪应了。轰回来后,残局总算得到收场,但饭桌上的氛围依然千钧一发,轰乡无法预料是爆豪先开口问,还是轰先开口说。事实上,直到放下碗筷,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最后,还是轰先打破了沉默:“爆豪,今早的作战会议说了什么?”

爆豪过了一会儿才道:“下北之战。”

轰点了点头:“那样的敌人很棘手,在研究院研究透他的个性之前,千万不要和他有正面接触。”

“……”爆豪的神色变得冷峻起来。“少看不起人,你这阴阳脸。”

“会议大概也提到了吧,有英雄为此殉职了。爆豪,无论如何你都要小心。”在一旁听着这话的轰乡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本以为爆豪会单刀直入地问轰殉职英雄是谁,但他只是“嘁”了一声,不再说话。

沉默持续了很久,直至轰重新提起话头:“爆豪,我有事要跟你说。”爆豪注视着轰,一言不发地等着他的下文。轰张了张嘴,说道:“下北之战,我……”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他早该做好万全的准备和爆豪告别。他会和爆豪说明事情的经过,然后好好跟他说一声再见。可当他凝视爆豪的眼睛时,他退缩了。轰乡在轰的脸上看到了悲伤、懊悔和不舍,那艰难的苦笑击碎了之前所有的冷静和淡然。他可以安慰战友,安慰家人,安慰轰乡,但面对爆豪,别说是安慰了,简直连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对轰来说,分离比死亡可怕一百倍。任何英雄,在他成为英雄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殉职的准备。但轰从没做好和爆豪分离的准备。告别,绝对是比死亡更残酷、更痛苦的事情。

“我去一下便利店。”轰猛地起身,步履维艰地逃离了餐桌。

轰离开不久,爆豪也默默起身,走进厨房。轰乡五味杂糅地坐在桌前,手足无措。他听见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不一会儿,雨就下大了。轰出门急,肯定没带伞,轰乡自觉和爆豪独处十分不妙,于是当机立断,带着冬美给的伞出了门。他沿着便利店所在的街道绕一圈,没看到轰的身影,直走到空地,才看到坐在长椅上全身湿透的轰。轰乡走过去,把伞递到轰面前,轰抬头看他一眼,没有接。轰乡不顾长椅潮湿,撑着伞坐到轰身边,分了一半伞给他。大雨滂沱,偶有车辆驶过,车灯透过雨帘,刺得轰乡睁不开眼,街道上没什么人,轰乡忽然觉得这世界只剩他一个,他慌了,偏头找轰,见轰还在,顿时安心了不少。他想起另一个世界的轰,一时竟有些想他。

“或许说了再见的人真的会再见吧。”轰突然呢喃自语。轰乡不知该不该应答,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轰沉默了会儿,把放在轰乡身边的伞撑起来,说道:“轰乡,你先回去吧。”

轰乡抬头,问他:“那你呢?”

“我一个人再坐会儿。”轰乡闻言,知道轰在赶他,只能郁闷地站起来,走出两步,忽听见身后传来轰的声音:“轰乡,谢谢你的伞。”轰乡定了定,没有回头。他没走回家的路,可不回那里,他现下又能往哪儿去?这么想着的轰乡狠狠地踢了脚水坑,烦躁地转身,原路返回。他远远就看见轰所在的空地,他还心想路过时要不要跟轰打招呼,就望见了轰身前模糊的影子,不用猜也知道那是爆豪。

轰坐着,爆豪站着,轰拉着爆豪垂在裤缝边的手,正对他说着什么。轰乡站在大树下,原打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这谈话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一样,雨也越下越大,轰乡的裤腿已经湿了。计划没有变化快,轰乡决定悄悄绕过去,反正轰和爆豪八成也注意不到他。轰乡迈着猫步走在雨中,离得近了,就蹲下来小心翼翼地走。就在他走在空地栅栏边时,轰和爆豪那边突然闹了很大的动静,轰乡吓一跳,转头一看,原来是轰丢了伞,起身搂住了爆豪。轰乡松了口气,但也为这两人捏了把汗,雨下这么大,这样很容易感冒的。轰乡正为自己无聊的担忧感到好笑,就听见空地里轰的声音。

“爆豪,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轰乡的笑僵在嘴角,变成苦涩的一咧。这预谋已久的告别,竟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

 

天还没亮,轰乡就醒了,他本来也没怎么睡,所以这不能计入他早起的最佳成绩里。他打开房门,撞见了正要出门的爆豪,爆豪瞟他一眼,走了。轰乡赶紧冲出门,跟上爆豪。他猜爆豪要去研究所,他有事要问博士,但不太识路,正好和爆豪同去。

轰乡猜得没错,他再一次见到了博士,博士从不正眼看他,他早已习惯。爆豪奉公来要下北之战敌人的数据,博士犹豫了会儿,把文件给了他。爆豪细细读完,携着文件转身就走。

“爆心地!”博士厉声叫住了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用的。敌人的个性是消灭,不是传送。传送只是因为那天恰好发生了地震。你不要去送死,焦冻不会希望你去的。”

爆豪偏头,手里的文件皱成一团,他冲上去捏住博士的肩,眼里的血丝比昨天更盛:“那你告诉我,下北之战殉职的英雄是谁?!”他早就猜到答案,从事务所漫长的会议开始,从那夜不寻常的枕边谈话开始,从轰乡出现开始,甚至更早,从那个困兽犹斗的梦开始。但他一直在求证,好像期盼谁能笃定地告诉他,那个人不是轰一样。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博士不语,甚至避开了他的目光。博士多半和轰乡一样,决定死守底线。

爆豪缓缓放下手,声音有些嘶哑:“轰他已经死了,是不是。”至此,博士才败下阵来,他边叹气边拍爆豪的肩道:“焦冻殉职是英雄界巨大的损失,现在已经失去一个焦冻,不能再失去一个爆心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爆豪,节哀顺变。”

爆豪没有应声,他捡起地上的文件,头也不回地走出研究所。轰乡看着那背影,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博士看见轰乡,睬也不睬,就从他身前走过,轰乡眼疾手快拉住他,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博士,有什么方法能让我留在这个世界吗?”

博士果然被他的话吸引,悠悠回头。轰乡见状,继续说道:“只要我不回去,轰就不会死,对吗?”

“理论上是这样。”博士看轰乡的眼神终于温和了些。“但时间不够了。”他边说边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轰乡抬手,几缕微弱的火星跳动在指尖,他当然知道。一切都近了,或许在明天,或许在后天,或许就在下一秒——谁都束手无策。

轰乡消沉地走出研究所,走到门口,看见了爆豪的身影,爆豪一见他出来,立刻向前走去,轰乡赶忙跟了上去,他没料到爆豪会等他,就在刚刚他还在想自己要怎么回去,看到爆豪的一刻不由得喜出望外。爆豪一言不发地走在他前面,轰乡心一沉,说道:“爆豪,会有办法的,只要我还在这个世界,轰就不会走。”他想让爆豪心里好受一些,哪怕是一点也好。

爆豪停住脚步,嗤鼻笑了笑,他转头,表情没有轰乡想象中那么低靡,反倒一派安之若素的模样。他说:“你猜地震那天傍晚我梦见什么了?我梦见一只困兽溺死在了琥珀里。”他的直觉比轰乡想象得更为敏锐,在他还没来到这儿时,爆豪就对真相有所察觉了。他轻描淡写地描述着困兽的溺亡,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可他刚确定了轰的死讯。

他当然不可能没事。回到家后,他看轰的眼神像着了魔一样。等候在家的轰一副了然于心的苦涩表情,博士大概已经联系过他。爆豪靠在墙上什么话也不说,须臾,正当轰要对他说点什么的时候,爆豪的声音先一步传了过来,那声音有些木讷,带着犹如机械运作般的僵硬感:“轰,结婚吧,我们。”轰在愣怔中缓缓收紧眉头,那样子比哭还难看,他扯着嘴角,应了声“好”。说得好像结了婚就不用分开一样。轰乡偏过头,窒息感再次席卷胸腔。

那一整天,屋里都很安静。爆豪始终靠在墙上,看着窗外。轰本想对爆豪坦白真相,但在回应了爆豪突如其来的“求婚”后,就再没作声。爆豪在黄昏时出了趟门,过不多久,就拎着一袋啤酒走回来。他把啤酒尽数放在桌上,一罐接一罐打开,然后拿起第一罐,安静地喝了起来。轰看着他喝完桌上的一半,才拽住他的手,劝他:“胜己,别喝了。”

爆豪想甩开轰,轰却加大了力气,一来二去,爆豪竟乖巧地作罢。他扫了眼剩下的酒,对轰说道:“剩下都是你的。”轰盯着爆豪看了会儿,拿起一罐酒,一饮而尽。喝完,他缓了缓,说了声:“胜己,抱歉。”

爆豪抬眼,一如既往地狠狠凝视着轰。“你已经死了,对吗?”这是最后一次求证。

“……”轰闭上眼,转而又睁开,那对异色的眸子里尽是爆豪的影子,他艰难地点了点头,爆豪猛地起身,毫不留情地握紧拳头,对着轰的脸挥过去,轰的脑袋磕在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巨响。轰乡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想要去扶轰,却被轰用手拦住了。受伤的是轰,站起来跟爆豪道歉的也是轰。爆豪不看他,偏过去的眼睛红得骇人。

“没有跟你好好说明,对不起。”轰上前抱住爆豪。“我做不到……和你告别什么的,我实在做不到,对不起,胜己。”爆豪听着轰在他耳边一遍一遍说对不起,却连回抱住轰的力气都没有。他听见轰的心跳,感觉着轰的体温,这些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只是,他必须要一再提醒自己,这个人已经死了,他一旦消失,就再也不会回来。

“你这——混蛋!!”爆豪推开轰,爆炸一个接一个地在室内燃起,愤怒和痛苦让他一时无法控制自己微微发颤的手,他后退,打烂了餐厅里的一面墙。“怎么可能就这样认输!去死!都给我去死!”墙壁轰然倒塌,轰乡眼睁睁地看着餐厅和卧室连成一片,而看着这一切的轰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胜己。”轰的声音飘荡在狭小的空间里,那声音包裹着爆豪的每一根神经。“无论在哪里我都爱你,变成星星也是。”爆豪的背影明显一怔,他的手就那样静静地垂下去。

“你要是直接死在那天多好。”爆豪转身,地上的碎屑跟着发出尖锐的响声。

“你要是直接死在那天就好了。”他在黑暗中又重复了一遍。

——死在那天的话,我就不会有任何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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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乡从桌子上“噌”地跳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前半夜自己一直在看爆豪喝酒,那一罐接一罐的气势,实在有不喝糊涂不停下来的意思。他不想清醒,轰乡知道。走到客厅,轰乡看见坐在阳台上的爆豪。爆豪清醒得可怕,一点儿也不像宿醉的人,他见轰乡走过来,抬了抬头,说道:“岩层活动下午六点停止,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家了。”轰乡下意识地弯了弯手指,爆炸果然已经微乎其微。他环视四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爆豪,轰呢?”最后几个小时,他本该和爆豪呆在一起。爆豪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是个较真的混蛋,骨子里正派又传统。”答非所问,爆豪顿了顿,继续道:“英雄必须做好随时殉职的准备。所以每天出门,他都会说一声‘我走了,再见’。那个笨蛋……”爆豪没有继续说下去,轰乡试图挑起话题,他却不再回复,只那样安静地坐着,轰乡拿他毫无办法。

困兽。轰乡突然想起爆豪的梦。黑犀行走在泥潭中,不能撕心裂肺,不能痛哭流涕。他们的告别就像一场蓄谋已久的仪式,他们的悲伤悄无声息,叫人无迹可寻。

倘若他们不是英雄——轰乡没再想下去,某种情感的轮廓已在他心里鲜活起来。

临近六点,轰乡的脑海传来一阵巨响,他感觉自己在腾空,下一秒好像又要下坠,空间解构的声音像在为谁唱着哀切的挽歌,震得轰乡头痛欲裂。他跌跌撞撞地倒在桌子边,撞得桌边物品尽数落在地上。他看见一张皱巴巴的留言条,留言条的纸面因几滴水而变得凹凸不平,轰乡定睛一看,那上面是轰的字迹。耳边的响声越来越大,好像千万辆列车疾驰而过,轰乡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他挣扎着伸出手,展开纸条,看清了上面的字。随即,他睁大眼,用尽全力,对着阳台上的爆豪大喊道:“爆豪,轰或许只是去了我那边的世界!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他的!!”爆豪回头,轰乡的影子已随着夕阳坠落下去。

“谢谢,轰乡。”

“我会找到他的,无论如何。”

爆豪的声音如洪流般涌入轰乡耳中,那是轰乡在这世界听到的最后两句话。

困兽溺死在凝固的琼浆里,消失在有着绚烂晚霞的,无边无际的黄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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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出门,他都会说一声‘我走了,再见’。”

可那留言条上,只有“我走了”,没有“再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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